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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网友自述:亲历与索马里海盗的谈判,谈判进行时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7-22 04:30:09 |显示全部楼层
  台湾渔船被劫持,至今尚未解救,本文将以亲身经历来跟踪陈述解救的过程,本次解救事件正在进展中。包括与海盗的所有对话都将一一展示给大家,让我们近距离的了解我们的社会,了解我们的人性,了解那些在亚丁湾横冲直撞的海盗,了解那个混沌的世界。

  
简单说下事件经过



  2010年4月1日,台湾日春财68号(Jih-chun Tsai 68)在索马里海域不幸遭遇劫持,另外一艘渔船侥幸逃脱。船上有台湾籍船长吴来于,另外有2名大陆船员,11名马来西亚船员。

  2010年6月27日我抵达索马里兰(SomalilandRep)的首都哈里格萨市(Hargeisa),一是因为回索马里兰做工作方面的述职,二是因为新总统换届,新内阁重组,许多新的部长需要重新认识和交接部分工作,包括许多前期签署的文件处理。抵达索马里兰后,有当地的索马里人告诉我有中国船只被海盗劫持,并告知海盗这次要狮子大开口,当时我只是留意了一下国内的报道,也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动作,加上时间紧,也就没再继续关注。

  7月9日,我接到来自北京的台湾朋友的电话,提出要求希望协助解救台湾的船长。

  
为什么要解救台湾同胞



  在大陆,我想身在索马里的中国人,我是唯一一个在这里工作长达10年之久的人,对于索马里社会,政治,经济和民生等问题基本上是了解的。这种事件的发生今天不是第一次,过去曾经有些相关部门通过我了解过一些情况,但是,也仅限于信息方面的沟通。这次如此的贴近我却是第一次。从朋友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超出想象。他提出的事情同时也让我觉得诧异,因为在我离开北京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这个事情,事情有些突然。

  当晚我检索了一下台湾和大陆的各个网站,发现这个事件的报道普遍并不是引人瞩目的,也许这种劫持事件的发生频率太频繁,已经引不起人们的更多关注了。在报道中,海盗的赎金要求是800万,跟上次被劫持的渔船赎金100万相比是天壤之别、超乎想象。

  
人质没有生命危险,海盗的目的就是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分别派出了两批人奔赴索马里的邦特兰共和国的GAAL-GAYO地区了解情况并寻机接触海盗。大体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明晰起来。这艘台湾的渔船和大陆上海公司的金祝福号停泊在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属于邦特兰共和国和索马里共和国交叉的地方,双方的政府都无法监管,再说索马里的临时政府已经被AL-SHAAHAAB(阿拉伯语:青年党)打跑了,流亡的临时总统跑到埃及修炼去了,而邦特兰政府对这种事情本身又不问不管,不言而喻,这里是海盗的天堂。在2003年的时候,受邦特兰总统的邀请我曾访问过这里,这个地方武器泛滥,人性溃败,近似无政府状态。经济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来源,除了艰难度日的人群,看不到有任何的生气,小孩像无人牧放的羊群,随处可见。破衣褴褛赤脚走在沙地。砾石上的孩子们像小兽一样看着陌生的来访者,眼神喜欢盯着人看,仿佛看着异群动物的入侵,没有和善,没有幼稚,只有动物本能般的警惕。这里除了遍地的荒芜。成人们眼睛中充满绝望,充满贪婪,还有莫名的亢奋,如同原始状态的人群。事件发生在这种地方,可想而知的,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这里是通向地狱的通道。

  7月13日下午3时,派出的人陆续返回,带来的两艘船的基本情况。船只都停泊在同一个地方,既GAAL-GAYO村镇附近,人质是安全的,都集中在船上,并且船上装了遥控的炸弹,海盗的目的很明确------要的是钱。但是,台湾渔船的吴来于船长被打伤了,后果严重,已经腿瘸了。这是最恶劣的事。丧心病狂的海盗在急躁中寻找着发泄,因为迟迟得不到台湾方面的答复,更因为台湾方面寻找的一个马拉西亚的联系人阿里在和海盗谈判的时候出现失误,欺骗了海盗,从而导致他们将怒火发泄在船长身上。

  从派出归来的我方工作人员(当地人)口中了解到:海盗的结构大体分为三块。投资人----海盗----联系人。这种结构是严谨的。一方面,投资人可以以小的代价换取高额的汇报,另一方面,海盗也可以由此而一步登上天堂,获得丰厚的回报。而中间人就像狮子捕获猎物后围在他们周围拣食碎肉的野狗。投资人和海盗为了安全的缘故是绝少和外界接触的,一般他们也不在当地居住和停留,劫持到船后,一旦上岸,他们会立即的遁身隐匿起来。他们的后续工作将有雇佣的人负责,包括看守船只和人质,包括传递船上信息给海盗。并且一定是有雇佣的翻译在船上随时接收海盗的指令和外界沟通交易,英语是必须的语言。只有中间人在和外界沟通帮助完成这种生意。一个完美的生物链就这样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形成了。他眼里的猎物就是过往的船只,无论国籍,无论人种。

  
谈判正式启动:第一次对话基本令人满意



  7月13日晚间,海盗的第一个电话打来。。

  2010-7-13日晚11时许,索马里时间。

  电话铃声响起,我在办公室内正和从邦特兰来的MR.AHMED人交谈邦特兰的情况,询问海盗的具体事情,看到号码,我给他看了一下,他说这是来自邦特兰当地的手机号码。我向他点了一下头,然后接听起来。从对方的声音可以判断,对方大约是50岁左右的一个男子,个子应该不高,比较肥胖的那种。说话带有强烈的阿拉伯英语味道,舌音较重,含混不清的吐着英文字节,语调非常沉稳老练。(以下的内容都是录音的,大约的意思我整理在这里。)对方询问我是谁?并要求我确定身份给他,他也自报家门是邦特兰的海盗翻译MR.ABDULA。同时他询问了一系列关于船和船的资料,以此来确认我是否是针对他们手里的船和人质,包括船长的名字,甚至问我船长的乳名是什么?船员的人数等,也提出了赎金的数额是1500万美金,并且告知前期有人和他们谈判提出了500万美金的赎金被拒绝,在最后的时候,海盗扬言如果拒付赎金,他们将杀死全部人质并掠持船上货物和设备后将船只炸沉。

  在接触海盗前,除了北京的那位台湾朋友大约给了我一些资料信息外,我也在网上调研了一下材料,北京的朋友告诉我船长的名字时,我曾经要求他提供一下船名和船长名字的台湾汉语拼音写法,因为大陆的汉语拼音和台湾的不同,我知道如果要是海盗要确认船只和船长的时候有可能要我拼写给他们,结果真的应验了。由于北京那边一直就没有提供出来,这使得我颇为狼狈的应付。整个的谈话,我以不顾对方各种问题的问答而只是询问人质的安全和健康问题为主旨,一再的用这类话题打断对方的质问。我含混的告诉对方的发音,并且告诉他我将用邮件给他提供这些具体的资讯,同时对方也要了我的邮箱。第一场电话会谈就这样结束了。但是谈话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虽然对方试探性的询问,但是从对方满意的告别话语里,我感觉到海盗认为和我的谈话是可以沟通的,其破烂英语终于有人可以听懂,并且能够应答他。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将如何应对?台湾方面的资讯实在少的可怜,而又无法获知,这个问题使得我陷于困惑。

  放下电话,MR.AHMED看着我,认为自己的联络工作做的很到位,跟我说这个是海盗的头目翻译MR.ABDULA。我没有继续和MR.AHMED深谈,点上一支烟,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圈,然后让我的助理带他去吃饭,我拿出100美金告诉他去大使宾馆(AMBOSADORHOTEL)好好吃一顿,两人很高兴的离开了。看着他们离开的影子消失,独自走到院子里,夜晚的哈里格萨凉风习习,四周是虫鸣和寂静,沉沉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在闪亮,香烟在手里燃烧,朋友的重托在耳,思绪也在飞舞。我的直觉告诉我,海盗能直接联系我,说明这个谈判将正式的启动起来。而资讯极度缺乏的我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海盗们诡异和奸诈的谈判?一切都如此迅疾的发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如何回复海盗的质疑问题,如何获取足够的信息成了最主要的任务。

  
第二次谈判尴尬收场,台湾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2010-7-20晚20:18分,索马里时间。

  昨晚拒绝和我再通话的海盗MR.ABDI突然来电话,询问为何不对其要求做回复。我解释以前的误解,因为他不允许我和其他的索马里人联系,致使我方困惑,因为都是海盗,为何不允许和其他海盗联系?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谨慎,所以,无法给予其答复。他再次解释是说我方的索马里人,而非他那边的索马里海盗。他在原先的电话里曾经约定不再允许我方让索马里人通话,只有他和我之间,也就是要求我不可将电话交给我这里的索马里语翻译跟他对话。其实,我何其不知道?只是想利用这种所谓的“误解”来拖延一点可怜的时间。台湾方面迟迟的不见回应,导致我这里的谈判几乎陷入困境。在随后的对话里,海盗突然又提要我把电话打给他,我也巴不得暂停一下,理顺思绪,迅速的整理一下思路。海盗MR.ABDI的电话看来也是充值的,每天的电话费用高额,估计是他应付不了,所以提出这种要求。我想,既然海盗提出这种小要求,那么,谈话的主动权就可以趁机往我方转移。这种微弱的心理弱势是可以利用的,那怕是短暂性的,也要争取一点点的扩展,从而扭转不利,实现有利于我方的事态局面。所以必须要采取海盗进行主动性、进攻性的谈话方式,以进为退是我目前唯一可以采用的方式,否则被对方穷追话题,我将无法应对。思路明确下来,问题就简单了。对方必须要满足我的条件和回答我的问题。这将是我对话的主题。电话就迅速的拨打了过去。拨通后,我质问三个问题:其一,我听说船长吴来于被殴打,受伤严重,我要求对方回答为什么殴打船长吴来于先生、目前其伤情如何?其二,我再次要求照片对方提供所有船员的照片。其三,是不是有个马来西亚的阿里在和他们谈判?(以上的问题和回答电话都已录音)海盗说殴打船长的原因是源自马来西亚的一个叫阿里(MR.ALI)的中间人,当海盗头子和阿里对话后,海盗问船长吴来于赎金什么情况?吴来于说不知道,要海盗问阿里。当海盗头子问阿里的时候,阿里说没有任何钱支付给他,并在电话对海盗头子说了句FUCKOFF。海盗头子听后异常愤怒,随之在暴怒下殴打了吴来于船长,并致使吴来于腿部严重受伤,造成骨折,伤势严重。回忆起以前和吴先生通话时他说不能支撑着身体和我谈话,说一会儿话就要休息一下的情景,他受伤严重的事情真实性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至于是否和马来西亚的阿里谈判问题,海盗很明确的告知,早已经停止了和他的对话,因为近4个月的时间,这个阿里根本没有和他们好好的谈判,已经完全的失去了海盗们的信任,目前唯一的谈判对话都在和我这边进行。话题转到照片的问题时,海盗MR.ABDI告知海盗头目不允许拍照,同时提出可以让吴来于的太太和吴来于电话,并质问我为何吴来于太太的电话无人接听。我解释说我们需要的是全体船员安全的证实,并非吴来于一人,所有的人都通话是不可能的。因为船员分别来自大陆,台湾和马来西亚,这是无法实现的。海盗没有应对的话,只是要求我让吴太太电话过去,并告诉我吴来于船长的伤情很严重。我说明天可以试一下,并告知海盗因为吴太太不懂的国语,也不懂得英语,她已经返回了自己在台湾的老家,通讯无法轻易实现。然后我再次把话题转到相片上去,要求对方给予答复,原因很简单,我们无法确认所有的船员是否安全,是否有人死亡,并且警告对方,如果船员中任何人死亡,这个谈判将立即终止,再次谈判的任何机会都没有。海盗无法应对,最终答应明天和海盗头子再次商量。

  放下电话,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是一场如何倍感尴尬的谈判,这是一场如何游离于正常规则和基础的谈判。

  坐下来,点上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一口。生命,其实是脆弱的。这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谁在关心着他们?在茫茫的印度洋上,生命,更加显得渺小和脆弱。昨天哈里格萨下了大雨,当时想,那条在邦特兰的船上的人质这会儿会是什么样子?大雨淋下来,船只飘荡在海上,周围是穷凶极恶的海盗,恐惧围绕着,这不是人间的炼狱又是什么?台湾的制度,台湾的程序,台湾人的人性都在面对这个事件的时候消失了吗?台湾的海上搜救中心官员们估计是睡着了,搜救署的官员估计也在忙着搜救自己的灵魂?海巡署的官员忙着在海边搜寻螃蟹?长叹一口气。其实这一切都离着我很远,我也没有兴趣去找他们。我们做人是要凭良心的,这些官员的满脑肥肠和他们关心的事情那是些“庄严的事情”,我也没兴趣打扰他们。台湾人们打开电视看官员们在义正词严、端庄的发表一片片宏论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能感受到这些光鲜的表面背后藏着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事情进展到今天,感觉到肩膀上的重担更加重了起来



  大约在7点多的时候,原先的线人MR.AHMED来访,因为我一直忙着在处理事情,没理睬他,他和我们的索马里语翻译一直在客厅里聊天,我知道他会来告知一些信息。端了茶杯,拿起电话。我走到客厅里,MR.AHMED很诚惶诚恐的对我点着头。坐下后,他告诉我,海盗问我这边为何没有实质性的回复?我说这不是刚和海盗谈完吗?事情在进展,我们很多条件海盗还没答复,并且我告诉他,海盗必须要好好的对待我们的船员,任何的闪失我们都将不接受,并且我们会在赎金的问题上大大折扣。我知道我的话他会转告给海盗们,而这种转告也是我们所需要的。毕竟,有时候捎话的可信度更高,这种情况在索马里更为流行。任何牵扯到主题的话我都不会告诉他的,我也不想让对方得到更多的信息后和我有足够的回旋空间,他们也不会得到我任何可以嗅出业主的底牌信息,当然,我也没有任何业主的底牌信息。甚至,至今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怕的就是那个马来西亚的阿里类的人参与进来,吴来于被殴打就是例子,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是可想而知的。听MR.AHMED说以前曾经发生9个船员被海盗挨个用枪击伤手臂,腿部的情况,海盗的威胁手段是有的。所以,如何保障他们不对船员动手是关键。保守和严谨的方式是奏效的,每一次对话都必须要对方有希望而且又不能迅速的得到结果才能有效的拖延时间。而时间对我来说还有多少?我只能谨慎的推进着这个事情的缓慢进展,不能有一丝的马虎和大意。事情进展到今天,感觉到肩膀上的重担更加重了起来。沉重,来自于对生命安危的担心和焦虑。

  我把话题扯到另外一艘被劫持的船只GOLDBLESSING号。MR.AHMED告诉我今天听VOA说有两艘船只今天在霍比噢获释。很是兴奋的样子。关于GOLDBLESSING那艘船只至今还在那里原地,也没有人和外界谈判,我追问他如何知道并确认没有人谈判解救那条船?他说劫持那两条船的都是同一个部族的人,只是两个团伙而已,彼此都离着很近,信息是互通的。如果我想知道更加具体的情况,他明天可以去BAAR-GAL,那里距离GAAL-GAYO有300公里,需要带着枪支和食品赶过去,并且要我给他6000美金,他也可以今晚就动身。我笑了笑,摇头拒绝了。我们的海军在这里游弋,国内的谈判专家多如牛毛,估计早就动手了,我不想打扰他们。

  看看时间,已经是索马里兰的2010-7-21的早上2:17分,国内的夏天天亮的早,这会人们应该已经开始活动了。索马里却正是黑暗的时候。窗外下雨,索马里兰的房屋都是铁皮封顶,即使再好的别墅也不例外,所以满屋子都是雨落的声音。听着雨声,啃几口压缩饼干,茶水早已凉透了,眼睛有些涩。

  可怜的吴来于家人们,此刻,你们是否还在安睡?船长吴来于和船员们,此刻,你们是否与我一样无眠?

  为生命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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